華國，一場葬禮正在進行。

    黑色的土一點一點被拍在深不見底的泥坑中，邊上是家屬嘶啞的哀鳴和哭嚎。

    洛棲站在不遠的地方，看著葬禮的發生。

    這場葬禮的規格很高，追悼會的花圈上寫的來賓姓名都是在新聞里才會看見的重要人物，天上還十分給面子地下起了小雨。

    這也是一場特殊的葬禮，葬禮上沒有死者的照片，姓名，也沒有新聞媒體的報道和拍攝，這些身穿黑色喪服的人在為了一個不知道是誰的人而哀悼。

    一只手重重拍在了洛棲的后背，“后生崽兒，看啥呢！”

    洛棲默默承受了這一掌，按照她原本的脾氣，誰敢打她這一掌，她勢必砍頭報之，但面對這個老頭兒，她卻不能這么做。

    因為這個老頭兒就是今天葬禮的主角，今天的死者。

    王山海。

    “沒想到老子還有看見自己葬禮的這一天，哈哈哈！”

    王山海頭發已經全白，但精神依然矍鑠，坐在輪椅上，饒有興致地看著不遠處他自己的葬禮，態度自然，像是在看什么與他無關的人的葬禮。

    “嘖嘖嘖，你看前面那個啤酒肚，那是我不爭氣的兒子，一向不爭氣，在老子葬禮上還偷東西吃，實在是家門不幸！”

    王山海指了指人群中一個跪在地上的人，“邊上那個紅色的卷毛是我女兒，小時候還像個人，可可愛愛的，怎么越大越怪，好好的頭發搞成這種顏色，也不看看自己現在幾歲了，裝什么嬌嫩。”

    “我這幾個孫子更是哭都哭不出來，哎，家門不幸，家門不幸啊！”

    王山海恨恨地拍了拍自己的輪椅，“我這幾個孫子孫女，離婚的離婚，養小三的養小三，為了爭我手里漏下去的這點東西，一家人斗成了烏眼雞。”

    “還是我家重孫女茜茜乖，你知道么，我家茜茜年紀輕輕，可現在已經拿了三次二等功！嘖嘖，這才是我家寶貝啊！”

    洛棲聽著王山海的嘮叨，略感無語，在王山海嘴里不爭氣的兒子和女兒，一個是某地的一把手，還有一個是著名的書法家，那幾個孫子都開了現在社會上舉足輕重的企業公司，可他都不滿意，覺得家里沒人繼承他的衣缽，嘴里最常出現的就是家門不幸這四個字。

    王山海看著人們在他的葬禮上哭成一團，心里沒有任何悲傷的情緒，反而轉頭看向身邊一直沒有動靜的洛棲，“娃娃。”

    他叫洛棲一直就叫娃娃，以他的年紀而言，洛棲在他面前也確實就是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娃娃。

    “你戴著面具，看不清你的臉，但我能感受到，你很年輕，太年輕了，娃娃······”

    “你不要生氣，我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，年輕就是你最大的本錢。”

    “我爸爸打小日子的時候，就是個娃娃，我去北鮮的時候，也只是個娃娃兵，我沒有覺得娃娃做不成大事情。”

    “我就是……哎，咋說，我就是覺得，你還啷個小，我們當年死了這么多兄弟，血染江山，不就是想你們過好日子！結果……這么小的娃娃，這么小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還年輕，送死的事情，讓我們來吧。”

    “還沒考大學吧？好好讀書，上個好大學，將來為社會做貢獻。”

    王山海抓住了洛棲的手，語重深長，“我有感覺，只要活下去，你將來的成就一定很高，娃娃，我們都要加油噻！”

    他的手皮膚干枯，滿是褶皺，他的力氣不大，洛棲卻莫名沒有掙開他的手，只是低聲說，“謝謝。”

    王山海哈哈大笑，“謝啥，都是應該的！”

    “你學校里應該教過這首歌，怎么唱來著？”

    “這是一個晴朗的早晨，鴿哨聲伴著起床號音，但這世界并不安寧，和平年代也有激蕩的風云······”

    王山海一家曾祖從軍，祖父從軍，父親從軍，一家上下都是軍人，新時代中王山海的重孫女放棄了優越輕松的生活，毅然從軍。

    他們曾經在帶領鄉親鄉里抗擊匪閥，也曾經參加軍隊抗擊外日侵略，拋下家人奔赴前線，也有帶著全國的憧憬進入深山，隱姓埋名，他們看著新華國建立，看著新華國落魄和風光，看著百年積弱今日一掃。

    今天新的危機來臨，已經半只腳邁進棺材，只能在病床上插管生存的王山海聽到消息之后，志愿站出來，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完成洛棲的計劃。

    一切都是自愿，何須言謝。

    洛棲握緊了王山海的手指頭，目光坦蕩而自信，“我不會讓您白白犧牲。”

    王山海抬頭，看著這個比自己現在這個佝僂瘦弱的身體高出不止一個頭的年輕人，他只能看見這個年輕人的紅色鬼面具，但他能看見這個年輕人的眼神，那是一雙從不迷惘，從不畏懼的眼睛。

    向著心中所向，一往無前。